恨水长东（秦烟个人向）05终章
硝烟渐渐散去了，非雨城屹然成了一片废墟。只有那座万象台孤零零地矗立在扬起的风沙中。
秦烟脸上漾起一抹冷笑，对我说，“伊邪，这是秦傲风给我的下马威对吗。”
她用的是肯定句，而不是疑问句。不用通过本命契约，我都知道隐藏在她愤怒之下的悲哀，也许还有一点庆幸。
“竹笋……”我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转身对秦奇岩说，“行了，你回诸神去吧，别跟着我了。”自己却只身一人走向万象台，伸出一只手似要轻抚万象台上石柱的花纹。风迷蒙了双眼，我看着她就这么一个人伫立在这座荒城中——这座她霸占了数十万年，也守护了数十万年的城池。
虽然她归顺了真神，但真神从来没有机会踏入秦界一步。
……
“秦烟，你可曾后悔？”忽的一个声音传来。
我下意识地看向秦烟，她在第一个字响起来时就转过头来，然后就僵住了。淡然了几十万年的脸上头一次出现了不可思议、惊恐万分、无地自容的神情。
那个人迎着风沙，逆着光，静静地站在那里。他就这么无比随意的站着，竟然也有一种遗世独立的风姿。
“我，我……你怎么在这里？”秦烟好像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非雨城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我自然是要来看看的。”
秦烟愣在那里，不知该如何反应。
是的，秦蔚然没有陨落，他好好地活在秦界，还出现在了我们面前。
在谁都看不到的地方，我轻轻叹了口气。
他的出现，打破了秦烟自欺欺人的假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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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拉回到四十万年前，就是秦非雨成为君临者开辟了秦界，融合了秦氏瀛洲界的那天。
暗魔大陆，秦氏皇天部落。
秦烟用颤抖的手紧握住传讯水晶。「……我们能再见一面吗？」
秦蔚然久久没有回复。
事实上，秦蔚然不仅回了一条传讯，而且还是一条让秦烟痛不欲生的一条传讯。他说:「秦烟，放手吧。」
他原来早已知晓她的心思，就这么直接的说了出来。
秦烟轻轻放下传讯水晶，盛气凌人的气势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无限的迷茫和惆怅。
我以为她会哭，但她没有，干涩的眼睛里焕发不出来一点神采。
我从她怀里钻出来，维持着蛇形缠在她的手臂上。
她轻轻抚过我的鳞片，用黯淡的口吻说，“伊邪，上次的那个故事，终于有结局了。那个不可一世了一辈子的大小姐低声下气地求他留下来，可他还是不要她。”
我有些心疼，缠得更紧了一些，“竹笋……”
我犹豫了一会儿，说“上次我讲的那个故事，也有后续。”
“什么后续？”她恍惚道。
我决定给她下一剂猛药，“听着，竹笋！岐最后是来黄泉找美了没错；美也最终说服了黄泉之神，打算和岐一起走。但是结局不是他俩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守得花开见月明然后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而是、岐，最后不要美了。”
“怎么会呢？”
“美已经死了，离开黄泉需要重新化形。但是她死去的那具身体在黄泉那种又阴又潮的地方早已经腐烂，上面还爬满了蛆虫。美化形前让岐在黄泉殿外等候，可岐却没有遵守诺言，在美化形时走进了黄泉殿，自然看到了美可怕的样子，他也的确被吓坏了，转身就逃了，再也不要美了。
“这时美才知道，那些誓言啊、甜言蜜语啊原来狗屁都不是，那是一个男人为了哄女人开心的谎言，他们说的话也许自己都没当过真。
“竹笋，那个皇天部落的大小姐很不幸也很幸运，她爱上的人从没骗过她，也从来没有给过她不该有的奢望。
“但美不一样，她一直生活在岐为她搭建的美丽的玻璃房子中，阳光照进来时亮晶晶的那么美好，可是有一天这座玻璃房子突然倒塌了——被他亲手推倒的。她只能独自一人从废墟里爬起来，任由那些锋利的碎片把她划得遍体鳞伤。”
“那，美最后怎样了？”
“怎样？”我笑了，“美么，自然是爬出去去追岐咯。岐用千引石堵住了美的路，他们两个就隔着千引石面对面的站着，说出夫妻决绝的誓言。
“美满心绝望，却还有一丝希望，‘你这样对我，就不要怪我以后每天在你的国家杀一千个人。这是你逼我的。’
“岐却不以为然，‘你每天杀一千个人，我就每天创造一千五百个人。’
“伤心愤怒的美最后用身上没化完的腐肉重塑成了一条八头八尾的大蛇，并依言每天吃掉一千个人。而岐却四处游历，还驱逐了一个为她流泪的孩子，直到那个孩子长大了之后，拿着宝剑天云从亲手杀死了自己的母亲。
“竹笋，你说皇天部落的大小姐被母亲拔剑相向，而美何尝不是被至亲拿着剑，剑锋直抵心头……
“人们都在批判八岐大蛇有多残忍冷酷，为她的死拍手称快，可是他们却没有想过，她的残忍是因为他们口中的最仁爱的神明更无情啊……”
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屋内屋外都是一片寂静。
说了那么多，秦烟还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我简直要被她气笑了，“不就是失个恋吗？多大的人了还像个小姑娘似的。秦烟，你的自尊呢？你的骄傲呢？”
“你说的容易！不是谁都像美一样，失恋了还有心思去吃人的！”
“那是因为在她心里，岐早就死了！”
……
吼完这一句。我俩都愣了。
“死了，他死了……”秦烟恍惚道。
“是！他死了！”我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肯定。
结果——
竟然那么巧，那天晚上皇天部落附近一个陌生的幻师踩进了秦氏族人布置的幻阵之中。
竟然那么巧，同样爱慕秦蔚然的婢女小艾也接受不了他的离去，激动之下使得她的话语产生了足够大的歧义。
竟然那么巧，皇天部落正好位于秦蔚然去往秦界传送阵的必经之路上。
竟然那么巧，巧到秦烟都对秦蔚然的“死亡”信以为真。
秦烟后来不止一次地讲过那个皇天部落大小姐与她大师兄的故事，只不过结局却是，
“他很爱她……”
“他在收到她的传讯之后马不停蹄地来皇天部落看她……”
“他在死之前还在呼唤着她的名字……”
“……”
她欺骗了自己四十万年，如果这样能让她的心情好上一些，身为她的本命契约者，那我自然乐见其成。
可现在，我却后悔为什么当时不敲醒她。
江河滚滚而东，永不复回，是因为没有退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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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雨城遗址。
秦蔚然就站在我们的对面，看不清表情，只能听见他轻叹了口气说道：
“秦烟，你以后，不要再穿绿色了。”
“还有，我们也不要再见了。”
“……”
他的身影慢慢隐入了风沙中。
从他出现，到他消失，秦烟都保持着呆滞的姿势一动未动。
“竹笋，他走了……”我轻声提醒。
可秦烟却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绿衣。一滴迟到了四十万年的泪珠就这么从她的脸颊上滑下，晶莹了一瞬就落在满是灰烬的光秃秃的土地上，溅起了一朵黑色的小花。
（完）